刘厚珉

有钱没钱，煮肉过年。

进了腊月就是年，在我们黄河故道一带的乡村有煮肉、蒸馍、炸丸子的年俗，少一样似乎都淡了年味儿。

这天上午，邻家山河叔家煮羊肉，因其年老体衰，遂叫我帮忙劈柴，也是奔着蹭顿美味，我欣然应允。

山河叔喜笑颜开地说，虽然平时吃的喝的不比过年差，但还是要在年前煮肉、蒸馍、炸丸子；虽然操办的年货比过去少了许多，但一样都不能缺，加上写春联、放鞭炮，这年味儿就完全出来了！

山河叔要煮的是自家的一只养了一年多的山羊，膘肥体壮，净肉就有四十来斤。山河叔说，自个儿吃，给儿子带，款待客人，并非宽裕。

土灶塘里的劈柴开始燃烧，山河婶烧开了一大锅水，山河叔将分割的巴掌大的带骨羊肉放进锅里，待水滚后，撇去浮沫，下进白芷、草果、良姜、肉蔻、花椒、砂仁、干红辣椒等佐料，随着蒸汽氤氲，小院里开始弥漫羊肉的香气儿。本学叔从门口经过，嗅到了香气儿，稍停脚步，高嗓门儿往院里喊，山河哥，煮羊肉了！山河叔大声应答，馍馍蒸好，该煮肉了，后天再炸丸子！

山河叔接着招呼，本学兄弟，晌午头上来喝羊肉汤吧！墙外传来本学叔的应声，俺家昨儿煮的，今早还喝了两碗呢！

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，乳白的汤从羊肉块的缝隙间喷涌翻腾。山河婶边添劈柴边剥葱姜，此时是唯一可以稍作喘息的空闲，山河叔与我饶有兴趣地拉呱。山河叔说，年幼时，乡下人的日子都不好过，孩子们就盼着过年一饱口福，因此再拮据的家庭也要杀一只自家养的山羊，腊月过半就煮了，趁着锅底，加上白菜、粉条，全家老小先喝上一顿热乎乎的羊肉汤，算是犒劳辛劳节俭的一家老小……

约一个半小时后，山河叔用筷子插了几下肉块，命令山河婶抽薪熄灭，再将羊肉捞出放凉。山河婶子将先前捞出的红辣椒一并羊网油剁成红油，山河叔则在一旁拆肉，拆出的骨头交给孙子岩岩啃。不大会儿，岩岩啃得不耐烦，无趣而去。山河叔笑着对我说，小时候，一到这个时候，我和兄弟姐妹就围在大盆周围，眼巴巴看着父亲的手。父亲把骨头上的肉揪了又揪，直到没有了肉才给我们啃。我是大哥，只能啃最细小、最不可能带肉的肋骨。有时为争抢一根好骨头，要遭父母的责骂。

山河婶接过山河叔的话题，笑叹，呵，如今想起这些都觉得好笑，那不是肚子里缺油水么！现在的孩子吃的喝的足够得很，哪还稀罕一根骨头！

熟肉改切完了小块，山河叔一并将红油倒进了汤锅里，再加上大量葱段、姜片，烧滚后加盐和味精，趁热舀进大盆里。山河叔向我特别强调，等凉透了，一定将上面覆盖的红油捣碎了，不然会捂坏了，阴凉处可放置一个正月。

就这样，红红亮亮的过年羊肉汤煮好了。山河叔说，来了客人，盛出一些，适当兑瓢水，再加上白菜、粉条，就是最普通、最美味的款待亲朋的饭菜了。

连喝了两碗羊肉汤，我顿觉浑身热腾腾的。山河叔对我说，一年又一年，农家煮肉、蒸馍、炸丸子的年俗不曾改变，而如今人们忙年的心情已截然不同，追求更多的精神享受。你看，家家户户住的是小别墅，电脑、电视、热水器、电磁炉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，小轿车也很普遍，听说今年还有不少家庭到城里过年，而城里的人则到农村过年，社会富足了，人有了精气神，什么稀罕事儿都会发生，令人目不暇接。

呵，农家年节的羊肉汤，看似家常，老味道里却渗透着一番新滋味，让我回味无穷！